破晓之前,也就是熬夜快熬穿的时候,最考验毅力。这时候最容易犯困,前一夜吃的晚饭(大脑必需品葡萄糖)和灌的咖啡在失效的临界点。但倒下了基本得睡到中午,从总时间和效率上看等于白熬。
然,一旦坚持过了日出,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又是一个崭新敞亮的明天。
约莫四点半窗外的天空从一片漆黑开始泛出藏青,没过多久就蓝出了深邃,进入我最珍爱的蓝调时间。蓝调时间是短暂的,很快,窗框底下忽然微微撕开一小丝亮色,是有光渴望透过沉睡的云层。分辨不清红橙黄粉青绿,倒是在周围深蓝的衬托下显得像白。它的对比却并不明显,只在广袤的夜色里作极容易被忽略的渐变。仅仅赞美白昼的世人不会懂这种漫漫长夜之后的希望,唯有长期习惯了黑色的羁旅之人才能捕捉到这一线熹微。
而后暖色调的亮区逐步增宽,变成烟霞色长长的条带。运气好会有明显的一轮红日,但更多的时候没有。深蓝色的领域在消退,整片天空的明度迅速上升、并将在未来数小时持续该趋势,而饱和度则增至太阳完全出现后迅速下降。
晓暾渐明,直到天光大亮。
远处与近处皆传来珠颈斑鸠的古固孤声。
世人多期待着那光芒万丈的瞬间,但真正让人动容的往往是黎明前的黑暗中那些微弱的光亮,真正的美可能潜藏在短暂又极易被忽视的破晓之前。
忙碌的日子音乐会现场注定是没得听的(周四真没力气折腾入沪了,我想听马洛费耶夫口牙😭🙏),好在还有流媒体。白天鸡血听术曲,夜深人静果然还是古典最合适,舒缓的夜曲与恢宏的交响都合适。 只听音乐的时候可以专注地预习新曲,而干活就循环播放旧的,有一种安全和稳定感。最近计划全满,所以循环一些熟悉或更通俗的古典曲目(致谢歌单.jpg),毕竟我实在不想在脑细胞所剩无几的情况下研究那些听不懂的老肖(对不起我吃了群友很多安利,但我真的暂时鉴赏不了。)和更是从来听不懂的勋伯格。
贝九,早就盘包浆了,但依旧是常听常新。第四乐章的分析看了又看,大提琴声部对前三乐章主题否定后破旧立新引出欢乐颂主题之类的固然没错。但鲜少有人提到这段巴松,最多是作为“引出旋律的对位”点出来又一句带过。 上一次关注这条“没什么存在感”的旋律是初中第一次看贝九总谱的时候。小学时候盲听只能听出这里有一个对位声部、是“双簧类乐器中音区”(按音色排除了双簧管,以为是英国管,总之是当时对巴松音色认知浅薄导致的)。结果一看标着Fagotti,一改我心中巴松低音的刻板印象。
而后的时光里,我听过千百次贝九,却再也没关注过它。在这个乐章我最喜欢的是它后面接的一提主旋律——已经无数次在写“拨云见日”之类的旋律归类里提到过,和同类且同样美的马二三八结尾俊朗的铜管或声部交织到最后迸发的人声一起,和拉二钢协二乐章最后几分钟的哀而不伤的钢琴与柴小协一乐章穿透一切的空灵长笛声一起。 那些确实都是听完后死而无憾的几段旋律,但或许是“拨云见日”之后辉煌的阳光太耀眼,反而让人忽略了还有一种美丽,在破晓之前。
而那天纯属巧合。我播放着熟悉的贝九第四乐章赶欠了一周的作业。前三个乐章合着漫漫长夜的黑色。到了蓝调时间我照例望向窗外,享受大自然馈赠的这一天中小于等于两次的最美丽的颜色氛围。此时耳机里的大提琴开始吟唱否定的宣叙调,很快就轻声又低沉地第一次奏响欢乐颂主题。我的心低沉在令人厌倦的思/政/报告里。 忽然耳机里传来一束微光。它不像柴小协一乐章的长笛高亢空灵穿透一切,也不像马勒英雄般的铜管闪耀着金色走向天国。它只是周围阴郁之中的一个淡淡的对比,温润而不耀眼,可在漫漫长夜之后却像是第一捧希望一样。它融在乐曲里,本身是渐变一般的晕染,作为弦乐主旋律声部的对位陪衬,可它的旋律线滤出来单听却也是低吟浅唱地那样优美动人。抬头看,晨曦的第一缕明色恰好正栖上窗棂。 很快它被盖过了,湮灭了,凭流媒体和耳机音质再也难以听辨清楚,凭肉眼再也难以辨别这抹温吞的窄条融进了宽阔光带的哪个角落。一提的主旋律配合着更多弦乐声部的对位潮水一般涌来。乐声回环,仿佛一层层的浪,把灵魂从内到外涤荡干净。直到天光彻亮,东方既白。
一直以来都把这段不起眼的乐器(对不起巴松乐手们没有别的意思是指相对主旋律🥹)演奏的不起眼的旋律当作引出破晓时分阳光撒下来那一刻的陪衬。更多时候会急切地等待太阳完全升起,期待着那光芒万丈的瞬间,但真正让人动容的往往是黎明前的黑暗中那些微弱的光亮,真正的美可能潜藏在短暂又极易被忽视的破晓之前。就像此刻,耳畔巴松那若有似无的旋律——沉睡的夜色中悄悄探出头的希望,它不耀眼、不张扬,却在不经意间,让整个世界的时空都更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