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述

如果一个人在高中时期读渡航,在大学时期读森见登美彦,那么祂这辈子算是有了。 —— 秋月春风

一年前(2024)的夏天,在家摆烂无所事事的我点开了四叠半神话大系的番剧,被男主从头到尾的快语速和变幻莫测的分镜搞得晕头转向,直到最后几集世界线收束才恍然大悟,只叹本作惊为天人。揆诸彼时已然过半的大学生活,我暗暗有种想要走出去之感。可惜事总与愿违,死宅的本性和对现充的恐惧很快还是占了上风。
而对于本作,我因俗事缠身很快便记忆不深——时隔一年我想起的只是夸张形变的分镜与对比强烈的配色,还有跨出四叠半的宗旨,樋口师傅的教诲都有些淡忘,实在惭愧。近日恰好下载了微信读书,于是,这一次,我点开了原著。

这一次(2025),“身为大好青年的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眼看就要在这世上度过四分之一世纪了”,过完了大三的春来到大三的夏,我恰好“可以斩钉截铁地说,直到大三春天的整整两年里,自己没做过哪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还真是神奇,又是一次和主人公同龄的体验,想会必很有代入感吧——现实也确实如此——森见笔下的大学青春,有趣、荒诞,甚至有种超现实主义的疯癫,我愿称之为“奇诡”;但却又那样真实,真实到令我汗流浃背。再一次,以为已经远离高中生活、人生前途尽失、连番剧里无论灰色玫瑰色的高中生活都无法共鸣的过着腐烂的大学生活的我,一头扎进了书本与番剧中。其“不要为选择悔恨、抓住良机”的教诲振聋发聩。
虽然这可能与《春物》一样,也是一种特定年龄段的中二共鸣特供,但这种真实的趣味、这种熬夜读书、仿佛偷来时间的美好时光并不会随年龄增长而消失——只是或许在未来的某天让我徒增怀念吧。所以,我记录下此时此刻,记下这份相遇的神奇。

这三本书都发生在京都,围绕京都大学的学生与活动展开。超现实的幻想再与具体实景的结合之中,反倒显出一种怪诞的真实感来。
京大的钟楼、下鸭神社、下鸭幽水庄(吉田寮)、鸭川三角洲与鸭川等距离法则、宝石一般的四条夜景、和电影一样浅的高濑川、论文自燃沉入的琵琶湖水渠、纳凉旧书会、五山送火会……我便不自觉地想,那个无数文艺作品里出现的古都京都,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城市。所谓猫咪拉面到底是何种美味、伪电气白兰又是何种佳酿?就算悉数仅存于虚构,那出町双叶的红豆糕、圣护院的生八桥等等实际特产,我总要一尝究竟。
总有一天,我会去圣地巡礼的吧。不过京都实在是座值得去太多次的城市,且不论太多作品的圣地巡礼路线、日本文学历史巡礼路线,光是春夏秋冬的四季风物、一年中的庆典活动,便足以撑起十几场旅行。只是现在的我只能桎梏于六叠半的书房当宅女,畅想着有生之年的白日梦——我何尝不是一个四叠半主义者呢?

探讨森见登美彦的哲学,我愿用“四叠半衍生品”来概括 —— 关于四叠半的房间,也关于宿命论、关于可能性之选择、关于良机、关于春宵苦短及时行乐、关于偶然与奇遇、关于软弱的内心戏多的男主与真性情的黑发少女、 关于那些居于四叠间中可能并不富裕但灵魂有趣的青年人们、关于吵吵嚷嚷的不是玫瑰色但有着各种颜色青春本身。
诚然宿命论是太过悲观了:一切都已经决定,有太多相同的四叠半的房间,无论怎么选都会是一样的结局;只是,未来依旧未知,所以现在的我们可以尽情挥洒青春、随意折腾,乐趣在过程中——也正应了《境界的彼方》最后一集的台词“明知道最终正义会战胜邪恶,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因为这就是娱乐嘛”。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呢?每个人注定都从出生开始、到死亡结束,中间的过程才是乐趣所在。所以,既然黎明将至、春宵苦短,少女将一直前进。
从这一角度说,这是一种很关注个体的、认清生活真相后的积极,挺日本价值观的。
不过我对于流行文学的期待,也就是“有趣”,然后最好有些启发。显然这些书都很好地做到了,所以,就算价值观并不完全符合我的取向,也可以作为有益补充——至少某种程度上拯救了在无尽四叠半里颓废地悔恨的我自己。
从四叠半出发,最终走出四叠半。相信每一位读者,都会在最后做出与主人公一样的抉择。


梳理完小说原著再看番剧,一切都清晰了起来,这时候恰好能更好地关注改编之处在哪,关注情节之外的分镜、角色设计等细节的出彩之处。森见登美彦的故事与汤浅政明的风格实在相得益彰。森见登美彦的比喻堪称一绝,时常让我捧腹,看似不寻常不合理,细品只觉得精妙万分;汤浅政明的画风宛如喝了假酒所作,扭曲形变的图形与人物,基于此天衣无缝的转场,对比鲜艳的颜色(灰色的底与鲜明的高对比度高饱和度配色),抽象风的平面人物(颇得浮世绘精髓)与实景定格动画办的实物背景或道具,将原著那种荒诞又真实的疯癫感展现的淋漓尽致,或者说更上一层;同时,原作大量细致深入的心理描写更实在抽象象征意象的选择中、在声优高速度的演绎下、在剧情画面宛如天翻地覆的设计里得到了天才般的具象化。这种仿佛借酒精才会有的恍惚感,倒也正暗合了春宵苦短、且饮酒且放歌且前行的主题。当然,东西太多太杂、画风冲击力太大,也是去年初看动画时我一头雾水的原因——真诚建议读完原作再看动画,对比阅读,多多益善。
说起来,动画与原著,某种程度不也正是两种定好结局的平行世界么?一些情节细节的原创与改动、展现形式的不同,也便是这旅途上的兴味所在了——又是一重主旨暗合,妙哉!


四叠半神话大系

2025/07/16

奇诡的文调,精妙的伏笔,天才的譬喻;生动的人物,离奇的故事,轮回的命运。
除了“终成眷属的恋情,不提也罢”,所谓“命运的黑线”,也是真真正正的“爱”啊。
“斗兽场”除了形象上的物象与串联世界的线索,更是一种困兽犹斗的隐喻。

四个故事(第三个略男凝了hh),大量的重复,相似又不同的展开,一切指向那句主旨:“决定我们的命运的不是那些可能性,而是那些不可能性”。不可能性划定的方向不可更改,选择带来的可能性不会改变结局,幻想“我本可以”全无意义、并不会带来什么改变,不如享受当下、把握良机。耽溺于“我本可以”的幻想与其他白日梦,软弱而从不真正踏出一步的自我禁锢才会导致一直神游于无尽的四叠半房间。而当你接受现实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走出无尽的四叠半的那一刻——同时,也便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真正重要的不是世界迷失还是自己迷失,而是确认这个世界里存在的这个我。
于是,我决定走出那个四叠半的房间。



四叠半时光机布鲁斯

2025/07/17

本书算是OVA,是作者基于《夏日时光机》为蓝本,以《四叠半神话大系》人物进行的二创。

本书最大败笔是最重要的伏笔埋砸了,遥控器的问题没解决。其它线路都很不错,作者细节的call back非常强大。
在最后,明明是后创作的本作被设定为《四叠半神话大系》的前传,也是一种时光机在昨天今天之间来回了。
两本四叠半的哲学统一,就是一切都已确定,迷宫本就存在,无论如何选择主人公都会遇到那些人过上不玫瑰色的大学生活最终和白石终成眷属,决定命运的不是可能性而是不可能性。虽然这种不能犯抗命运的论调太过悲观,但是正是人物的选择,让故事在不同平行世界穿梭,真实的青春也因此有趣起来,何尝不是另一种积极的哲学。就像汤浅政明的动画设定那样,虽然注定不会是玫瑰色,但每一间四叠半都各有自己的颜色,生活本就不是玫瑰色而是由各种颜色组成的。
本书始于明石同学拍幕末时期的电影:魔改人物与情节,导致影响历史,最终宇宙毁灭为全片结局。从拍电影的有趣闹剧,连接到时光机,转到拯救空调遥控器回到昨天,再因为不能改变昨天让“宇宙毁灭”而努力让昨天恢复原样。在一连串令人捧腹的努力之下,他们在昨天与今天之间穿梭,奇怪的情节伏笔联结起来,最终闹剧平复。
有时光机也没干什么大事,但这今日与昨日之间吵吵嚷嚷的青春,何尝不是宇宙大事本身呢?
宇宙的全貌是由无数选择产生的四叠半平行宇宙组合而成的;宇宙的永恒就是由无数的昨日与今日连缀、无数的小事与琐事堆叠而成的啊。

再说说最后明石把命运与书本作比,作为箱庭之外的读者我深有体会。书籍、番剧、galgame,尤其是时间穿越系作品,第一次读有时候会自然忽略伏笔细节,也对一些设定匪夷所思,直到二周目才恍然大悟。全书读完自然是开了全知视角,就像生命尽头的人能完整回顾这一生一样。不遗忘的情况下,第一次读的经历是尤为宝贵的,虽然事后重温也总有新的惊喜,但一周目那种惊喜感再也没有了体验的机会、也再无替代品。

所以,就像第一次读书一样,第一次经历人生的我们,不必未可能性的选择所困,不必为玫瑰色的幻想所困,走出自我禁锢的四叠半,用心享受、尽心体验吧。就算是青春的尾巴,人生也还有很多无穷无尽的夏日啊。


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

2025/07/19

读完了四叠半两本再看的这本,感觉这是很具有森见登美彦风格的一本书。京大的大学生活,四叠半,潇洒放肆打打闹闹的青春、细腻得不能再细腻的真情实感描写,也是从窝囊男主对烂漫女主的暗恋到出击结果双向奔赴的纯爱故事。
全书以“喝酒”开场,也确实将“酒神精神”贯彻到底了。春斗酒,夏温书,秋对戏,冬染病,倒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四季之歌。再回看标题本身——何尝不也是勇敢前进、纵情生活的呼喊?

除了男作家特有的男凝感(也是为了塑造人物吧hh)令人略不适以外,比喻奇巧,文风充满想象力,情节称的上疯癫而瑰奇(斗酒、斗火锅、顽固王与移动被炉、龙卷风里携手飞),人物更是充满张力(羽贯小姐和樋口天狗老朋友了,每一章的人物都有牵连,到第四章大家都感冒了人物关系寥寥几句就全部call back)。部分观点,如“上大学不一定要随波逐流tla”、男主对自己fw没有才能的剖析(扎心了,你再骂!)、一如既往的“抓住良机”也算犀利。

贯穿全书的苹果与不倒翁,除了作情节线索与写女主喜欢圆圆的东西的可爱性格,不知道作者什么用意。按我的过度解读 苹果会让我想起《回转企鹅罐》那句“一起品尝命运的果实吧!”,而不倒翁则是男主迂回战术的象征,形状相似的二者串联起故事、也是主角命运的红线——从春季篇先斗町男主从楼上扔下的不倒翁掉在女主附近开始,辅以另一对被苹果砸头而互相暗恋的学园祭cp的衬托,一直到最后。 明线、暗线,错过与重逢。有趣的双线叙事,不仅创造了电影转场般合适的衔接、更好地揭示人物具体的心理,也暗示了男女主灵魂相通。 环境烘托也很有趣。对于京都街市河山的描摹,创造一个逼真的生活化场景;从春夏到秋冬,从黄昏的蓝色雾霭,到朝霞的蓝色雾霭,时光流转,而一切故事线索在最终咖啡馆的提问里收束。

习以为常的日常已经是奇迹,不经意的路过都是刻意而为。
还真是一场奇遇啊。无论是男主女主,还是身为读者的我与这本奇幻又浪漫的书。“如此相逢,也是有缘”,那么,“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


—关于番剧改编—

《四叠半神话大系》中,汤浅加了很多故事,改动了情节,合理地撑满了十二集。分镜与抽象的强大之处超过了语言,如未来有空再逐一评写。
主要谈谈《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的改编。
这是一部剧场版,把四季压缩到了一个夜晚。这是令我称奇的改动。
首先,可能出于时间考虑所以才如此压缩,剧情上衔接紧凑而顺畅(为此提前了许多人物出场,改动了一些情节,在前一个季节的情节里下一个情节的伏笔比如学园祭时局长已经感冒(原作完全无关)),最后点题也更合理。
其次,暗合标题“春宵苦短”,所有情节恰好一夜内发生,深化电影的“奇遇”感——那么多的事、四季的奇遇故事,原来只在一夜间。女主一夜随性而行,男主一夜随心而动,到最后,二者在京都的上空携手飞行,也恰好是云蒸霞蔚、迎来了崭新的黎明——何等的Happy Ending!
再次,特意在电影里强调了时间流速的不同。少女的时间、青年们的时间(手表指针)走的慢,老年人的走的快。这是符合实际、也符合电影剧情设计的。年轻人总会觉得时间慢,老人总会觉得时间快,因为同等长度在其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占比不同导致的主观体感不同,也因为年轻人的好奇、认真与老年人的对一些事习以为常而不关注导致的——正如女主与李白斗酒时候的积极台词、消极台词的鲜明对比——显然,女主最后胜利了。
结合女主始终前进行走的姿态配以轻快的专属bgm,一位纯真率性、勇往直前的女主形象跃然纸上。
最后,这一夜的漫长,正好与“春宵苦短”对比,还借樋口师傅之口说“和你在一起的夜晚似乎特别漫长呢”,突出女主的主观能动作用。正因为女主是如此热烈纯真、敢爱敢恨、积极生活、真诚待人,她才能在仅仅一夜就享受如此之多的奇遇,过上精彩的青春——这与其性格是有因果的。而正因“春宵苦短”,少女才要前进以求得更多;也正因她一直在前进,于是苦短的春宵也便漫长成了四季的故事。比起原文仅强调了酒神精神、强调抓住良机、享受青春,电影在思辨层面更进一步,具象化了时间与感觉的相对性、性格与故事的联系性,更有启发。

另一处我喜欢的改编是删除了大部分令我不适的男凝部分(很快直接给鲤鱼店老板一拳,既不影响女主天真性格的塑造,观感上也好了很多)。

虽然,限于电影的时长、限于改编的取舍,我也有许多遗憾。比如,原书双线双视角叙事没有保留,许多呼应转场全然没有体现;更为无厘头,也把很多隐藏彩蛋搞没了。
但总体而言,改编非常优秀,在原著基础上进一步具象化了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情节、也进一步引申了主旨。
引用b站评论区一句热评:

如果正好在一个不算太冷的秋冬季,生着小病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又无所事事的晚上,点开这部电影,那么恭喜你,你将收获一个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有趣又奇幻,漫长又充实夜晚。

良宵苦短,且行且歌、且笑且叹、且爱且恨且珍惜吧。